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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羊

时间:2015年03月11日 | 作者 : 李俊辉 | 浏览: 3735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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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乙未羊年,看到、听到许许多多和羊有关的画面与话题,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羊。

  我的童年和羊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。那些年月,为羊哭过,为羊笑过,为羊恼过,也被羊感动过。如今,在远离了羊的日子,却异常怀念羊,一如怀念故友抑或亲人。

  模糊的记忆中,近距离抚摸一只羊,大约是五六岁的时候。父亲从外面牵回一只雪白的母羊,奶子肿胀,走起路左右晃动。它很温顺,摸胡须它也不恼。母亲说,羊是斜对门五婆家的,羊羔卖掉了,羊妈妈奶水充盈,借给咱喂养几天猪娃。

  一窝猪娃是后院那只瘦不啦叽的猪妈妈生的。猪妈妈实在太瘦了,走起路来两侧的排骨都清晰看见。瘦不啦叽的猪妈妈是外公从菊村街道快要散摊的猪市上低价买来的。外祖父对父亲说,这母猪是瘦了点,不要紧,拔点草好好喂养,下了猪娃,明年开春能卖个好价。

  直到母猪下了猪娃,父亲也没有将它喂胖。那年月,人的口粮都紧张的要命,哪有多余的粮食喂猪?

  五爷和父亲关系好,主动把奶水充盈的母羊借给我家喂养嗷嗷待哺的猪娃。母亲很高兴,摸着羊的脖子说,要是把猪娃喂壮实了,你可就是大功臣。当天下午,母亲把原本喂养母猪的一点玉米料,拌着面汤喂羊。羊吧嗒吧嗒吃得很高兴,不大一会儿,肚子就鼓了起来。晚上,父亲挤完羊奶,把羊安顿在临时搭起的羊圈里。

  第二天早上,还猫在被窝里的我被院子里母亲的哭声惊醒。我爬下炕,光着脚跑出去看。只见母亲坐在羊圈门口的地上,嚎啕大哭;父亲蹲在一旁,抽着旱烟,阴沉着脸,一声不吭。羊圈里,那只昨天我还摸过的温顺的羊妈妈,直愣愣地躺在地上,肚子鼓得像是要爆炸,嘴巴半张着,嘴角吐着白沫。村里的兽医天劳诊断后说:喂得太饱,胀死了。

  五婆听说羊死了,跑过来又哭又闹,说昨天在我们家都好好的,拉到你家还不到一天,就死了?你们赔我的羊!

  好心的老队长从中调解,让父亲给五爷赔点钱,可以比活羊的价低一点,毕竟是个意外。五爷说行,五婆却不依不饶,非要一个活羊的价。父亲自知理亏,没有再说什么,东借西凑,赔给五爷家七十块钱。那时候,在公社当书记的伯父,月工资三十八块五毛钱。

  那天,大人们在一起商议羊的赔偿问题,我穿上鞋,悄悄进了羊圈,踢了死羊一脚,心里骂羊:你咋不死到你屋去?你死到我屋,害得我妈哭半天,我大(关中方言,意为父亲)还要赔钱;你死了,猪娃也没奶吃了,还是要饿死……

  骂着骂着,我竟然留下了眼泪!那一刻,我对这个原本喜欢的动物的感情变得有点复杂,是为受到困窘的父母而哭?还是为死去的羊流泪?我想不清楚。

  其实从小,我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只羊羔,就像母亲染布料用的颜料外包装上那个背着草帽的蒙古族阿姨,怀抱一只可爱的羊羔。这个梦想终于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实现了。

  那一年,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我们村,包产到户,家有余粮,日子一天天有了好转。一天放学回家,看到家里多了两只雪白的羊羔,毛茸茸的,可爱极了。我乐坏了,顾不上放下书包,上前抱起一只——以往关于羊的不愉快的记忆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。那天,我开心极了,晚上睡觉都咧着嘴笑。

  每天放学写完作业,我就牵着羊羔去放羊。十六支渠岸,东坡边,凡是野草茂盛的地方,都留下了我和羊羔的足迹。那段日子,我是一个快乐的放羊娃。

  没过几个月,两只羊羔被我养的又肥又壮,而我的烦恼却随之而来。从小羊羔买回家,父亲就用一条绳拴着它们俩,每天放羊,我牵着绳子中间带它俩出去,路上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:遇到一棵树,一只羊跑到左边吃草,另一只跑到右边,绳子缠在了树上。我把左边的羊拉回来,用脚踩住绳子,再将右边的羊拉回来,牵着它们继续走。羊羔小的时候还好说,羊长大了,力气也大了许多。再遇到同样的问题,把左边羊拉回来,右边的羊又绕了过去;等我把右边的羊拉回来,左边的羊又绕了过去。忙活了半天,我累得满头汗,两只羊还是紧紧地缠在树上,我急得坐在一旁哭起来。最后还是父亲帮我解了围。那天回去我撂下狠话:再也不放羊了!父亲笑了笑说,不放就不放,咱把羊卖掉,买一头小牛犊,养大了还可以帮咱耕地。我爽快地说了声好。

  从此,放羊娃变成了放牛娃,只不过牛一直拴在牛槽,不用拉出去放,只需每天给牛割一背篓青草。

  上初二那年,身体一直很棒的父亲突然病倒,患上了美尼尔氏综合症,住院治疗了九天。出院时,父亲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,大夫说回家后加强营养,好好静养一段时间。我和妹妹给母亲说,家里芦花鸡下的蛋,我们不吃了,全部留给父亲养身体。可是父亲竟然对鸡蛋过敏——吃了没几分钟,就开始反胃,直到把刚吃下去的鸡蛋吐干净,这可愁坏了母亲。

  苟家坡三舅爷就是在这个时候来我家的,他还牵着一只奶羊。三舅爷对父亲说,这羊刚下了头窝羊羔,羊奶好滴很,你每天喝上二斤,对身体恢复有好处。父亲问三舅爷,羊是多钱买的。三舅爷摆摆手,笑着说,你先安心调养,等身体养好了,想把羊留着养,再说钱的事;要是不想养,我就拉回去养着。

  后来母亲告诉我,那只奶羊是三舅爷花了一百二十元买来专门给父亲养身体。母亲还告诉我们兄妹几个:三舅爷的恩情一辈子都不能忘。如今,可亲可敬的三舅爷去世已经一年多了,他那慈祥的笑容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当中。

  正如三舅爷所料,父亲喝了一个月羊奶后,脸色红润,原本塌陷的眼窝也恢复了正常。父亲买了礼品去看望三舅爷,把买羊的钱给了舅爷,奶羊则留在了我们家。父亲打了一摞胡基(过去盖房用的土坯),给羊专门盖了一间舒适的羊舍,细心照料着这只奶羊。而我放学后,又当起了放羊娃。

  我上高一那年,家里盖新房,原有的门房和紧挨门房的那间羊舍一并拆除,没办法养羊了。菊村街道开泡馍馆的老五出两百多元,要把羊买去杀了卖羊肉,父亲没有同意。他让三舅爷帮忙找个养羊的买家,三舅爷问,你想卖多少钱?父亲说,一百二十元就可以。三舅爷说,那你可吃亏了。父亲笑了笑说,不吃亏,早都赚了。三舅爷也笑了,点点头说,也是啊。

  从那以后,家再没有养过羊,而我们一家人却时常想起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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