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种乡愁叫柿子

　　不论行走在渭北高原还是关中平原，每个村子随处可见柿子树的身影。深秋时节，黄灿灿红彤彤的柿子挂满枝头，宛如灯盏，映红的秋日的村庄。南宋诗人陆游在《秋获歌》中这样写到：“墙头累累柿子黄，人家秋获争登场。”放翁先生寥寥数笔，为我们勾勒出秋日丰收的场景。

　　对于从关中农村走出来的七零、八零后，柿子不是简单的一种水果，那是儿时的甜蜜记忆，是无法抹去的乡愁。那时秋忙，收玉米全靠人力，玉米辦回家，麦子下种后，父亲会带我们去村子西边的柿树林卸柿子。那是农业社时期栽植的一片柿子树，是村里一道亮丽的风景，是孩子们的乐园。当然，那些柿子是传统的涩柿子，要么放软了吃，要么放到温水里退涩，我们叫暖柿子。

　　暖柿子是母亲的工作，前一天下午暖到锅里，到了次日早上才能吃，这个过程对孩子们来说实在太长。晚上坐在院子里剥玉米，隔一会儿问一声母亲，“柿子好了么?”

　　那年月，刚过温饱线，日子清贫，水果匮乏，柿子是自家产的，自然是吃得最多的水果。进入冬季，软柿子也吃完了，每家两三棵柿子树，没有多余的柿子做柿饼。孩子们啧吧着嘴说，今年柿子吃得不过瘾，明年一定要多留几个慢慢吃。

　　年三十晚上，母亲变戏法似的，端出一碗蔫巴巴的软柿子，失掉水分的表皮如同奶奶的脸，不过还可以吃。母亲用开水暖一暖，柿子瞬间变得清亮，皮如蝉翼，轻轻撕去，肉汁露出，咬一口，甜如蜂蜜。母亲说:“三十儿晚上吃柿子，眼睛明亮一辈子。”柿子果真有明目的功效吗?我不曾考究，不过我们兄妹四人，打小视力都不错，没有一个近视眼。

　　长大后查阅资料，才知道柿子的营养价值很高。每百克鲜果内含可溶性糖达11.68克，蛋白质0.57-0.67克，脂肪0.28-0.30克，并含有丰富的尼克酸、维生素B1、B2、E、C和β胡萝卜素，而且高于苹果、梨、葡萄等水果。除此之外，柿子还具有降压稳压、预防心脏动脉硬化的神奇效果，更有防癌抗癌的保健效果。

　　大约十年前，我第一次吃到了与以往不同的柿子——甜柿子——不用温水暖，更不用放软，从树上摘下来可以直接吃的柿子。

　　想像一下，当你突然发现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柿子，它可以像苹果一样咬着吃，一口下去，你会听到清脆的声音，感受到多汁而甜蜜的口感，再也不用担心像吃普通柿子的那种苦涩。有人告诉我，这是日本甜柿子。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，我在心里问候着日本人的八辈祖宗，但又不得不承认小日本一流的科研成果。这样的感觉让人纠结，这种纠结持续到2008年。

　　那一年，我知道了一个叫罗田的地方——湖北省罗田县。那一年，罗田县甜柿子被国家质检总局授予“国家地理标志产品”。继而查阅相关资料得知，罗田甜柿栽培历史悠久，南宋以前就有栽培。南宋时期已普遍采用良种嫁接繁殖技术，可谓历史悠久。罗田自古就有“甜柿之乡”的美称，较日本古老的甜柿“禅寺丸”(1214年发现)还早180余年。该县境内存有百年以上的古大甜柿树5000多株，其中錾字石、唐家山的甜柿久有盛名。日军侵华时，特派一支部队掠取錾子石甜柿标本运回日本。20世纪80年代，日本又派专家到錾子石进行专题研究。他们拍摄的照片还编进日本教科书。

　　如此说来。我们今天吃到的甜柿子，不一定就是日本的!因为除了罗田，许多气候适宜的地方，都有栽植甜柿子的记录，比如陕西省的泾阳县。

　　提起泾阳，许多人第一印象是蔬菜。是的没错，泾阳云阳的蔬菜久负盛名，但泾阳数千亩的甜柿子却鲜为人知。国庆长假，泾阳的朋友送来一盒甜柿子，我带回老家送给父母品尝。母亲看到是柿子，埋怨到:“这瓜娃，咱房前屋后到处是柿子，你咋还往回买柿子?”我笑了，不解释，洗了一个让父亲品尝。吃了一辈子涩柿子的父亲感叹不已，连声说，这个品种好!这个品种好!一生酷爱栽树的父亲三下五除二，吃完甜柿子对我说，去泾阳考察一下，再到杨凌农高会上看看，买几棵甜柿子苗苗，今年冬季栽上，再过几年，咱吃自家的甜柿子。

　　我知道，父亲是认真的，栽几棵甜柿子树，他和患有糖尿病的母亲又能吃几个呢?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孩子，对村子多一份念想，而对于我，父亲要栽植的甜柿子树，无疑成了一份新的乡愁